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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楚汉/韩信】剑歌 之 铸剑

 转载自 @有如次案俏阿权 LOFTE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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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歌之铸剑 


长安街头,烈日当空,夏意正浓。 


从洛城门一径向西拐,栽了大批垂柳白杨,只是年岁不久,显得稚嫩了些,尽管已是七月,绿影中依旧泛着浅黄,宛然是一派婉约之色。若是从清明门进城,则大不相同,参天白杨与百年古槐纵排数列,巍巍然,森森然,望之王气陡生。 

此种情景,自然是因为从清明门进去就是长乐宫与未央宫,王家气象自得讲究非常,而洛城门往西这一代是市集,来去多是平民,没有恁多考量,一团树影下支一张小案,放几坛清水劣酒,就是绝佳的栖息地,东西两市此时监管尚不严格,故而道旁常有此等小摊,午时尤其好生意。 


曹不归守着自家小摊,看来去的粗豪汉子们捧着粗碗将被日头熏得半温的水灌下,也有二三舍得花钱的,出一个三铢钱便能灌半坛酒,天气已热,他这自酿的粗酒却因为藏在泥封瓦坛中清凉爽口,也算是受欢迎。 

曹不归眼见带的几坛酒就要见底,舔舔干裂的嘴唇,想着剩下这小半坛酒也卖不了一个大钱,就起了盖子准备捧着酒坛灌下。 

他两手方放在瓦坛肚上,一只手凭空递了过来,曹不归听见一人道:“这酒可还卖?” 

曹不归没好气道:“不卖了,自家要喝。”转眼一看那人手里还搁着两枚大钱,却是半两八铢钱,他想了想将坛子放到案上,对那人说道:“客人莫怪,我这酒可值不得一个钱了。” 

曹不归说话时仔细看了客人,见他着一身窄袖黑袍,头上一支发簪穿过发冠将黑发牢牢挽住,此外并无多余装束,一张脸干干净净看着相当年轻,配着挺直的身板却有股逼人的华贵。曹不归心想此人不是王孙也是贵人,却何苦与我这小民抢酒喝。 

客人见他有些为难,便道:“那算了。” 

曹不归急了,上手拽了他袖子道:“诶诶,客人,我这酒要卖的。” 

客人眉目一凛:“不足三铢钱的酒想赚我八铢钱么?” 

曹不归跺脚,冲口而出:“你这人真不识好歹,这酒请你喝了也罢。” 

客人似是心满意足,也不管地上草席灰尘满布,拖过来一张便盘膝坐下,曹不归边给他倒酒边腹诽道:这人好没出息,占我不足一个钱的便宜。 

客人眉间凛然之色已去,曹不归才觉得原来他眉目中有一股郁气,深藏在皱起的几丝纹路里挥之不去,染上几分沧桑,那张干净的面孔便显得没那么年轻。 


客人细细啜饮粗酒,喝了两口放到案上,略带了笑意问道:“店家可知附近哪有铸剑的匠工?” 

曹不归道:“怎么会有,匠人们不都被皇帝陛下召到军营里去了么,民间私铸兵器,可是要杀头的。” 

客人疑惑道:“怎么会,如今可不是暴秦了。” 

曹不归道:“怎么不会,一年前就有军士收缴了市里的兵器,匠人们也都被带走了,连着毛坯炉子通通拿了去,隔日市正就读了律令,说是不许铸剑了。” 

客人目光炯炯,一副知之甚晚的神色叫曹不归忍不住多说了几句,他借着酒劲得意忘形道:“嘿嘿,幸亏我老曹见机得快。” 

客人伸了二指在粗碗上轻弹:“哦?这么说店家本是铸剑的匠人?” 

曹不归说得兴起,凑上前去揽起袖子,褐色胳臂上满是烧灼的疤痕纠结,他得意地晃晃胳膊:“看见了没,东市里最好的工匠就是我老曹了。” 

客人偏头躲过了他摇晃的手臂,笑了一笑,不管眼前人说得口沫横飞,慢慢喝完碗中劣酒,放下两枚八铢钱起身离去。 

曹不归愣了一愣,拾起两枚大钱放进草篓里。 


隔天曹不归见那客人再来的时候,手上拿了一个长条形的布包,忍不住喜上心头:大生意来了。 

私铸兵器,虽然犯法,却也不到杀头的地步,除却法令方颁的两个月人人自危,之后市正也就懒了起来,他也接过一些私活来做。往前推十多个年头,秦律严苛动辄杀人时,曹不归的父亲老曹也偷偷摸摸做过几单私铸兵器的生意,运气好了一次可得上千个大钱,数年生计不愁,他一家为人小心,炉子又隐蔽,竟未被官府发觉。因有这甜头,到曹不归这一辈,也就一直坐着这生意。 

曹不归见客人解开那长条包裹,露出小半截兵器,冷光森然,却正是一柄八面剑。以曹不归的眼光来看,这剑显然已算不上是一柄好剑了,虽然剑势逼人,但剑胎已劳损过度,再用个几年,必然会裂掉。这客人却仿佛对这剑宝贝得很,爱不释手得沿着剑脊抹过。 

曹不归左右望了几眼,迅速将剑用布重新裹好,低声道:“公子是要重铸这剑么?实不相瞒,依小人看来,不如弃了这剑重铸一把吧,小人家中有一块……” 

曹不归突觉腕上一疼,痛得他半截话堵在喉咙口出不来,这客人手劲奇大地按了他手腕,逼近道:“此剑随我十多年,起于市井,登于高台,不知染上多少血腥,亦不知救我凡几,如今你劝我弃剑,是何道理?” 

他松了几分力,惨然道:“世人皆如此,古人诚不欺我。” 

曹不归不知他为何反应如此剧烈,忙嗷嗷叫道:“客人松手,客人松手。” 

客人冷哼一声松手,自倒了一碗酒饮下,曹不归不敢看他,收拾起裹剑的布包,小心翼翼地放进独轮车上的背篓中。 

那客人喝完两碗酒,扔下两枚大钱,冷着脸离开,直到回了家中,曹不归方才那股冷意中解脱。 


曹不归将那奇怪客人的剑带回家中,想了许久不知如何下手。这样的活,先前就是随便融了加点材料敲打几天了事,但想想那客人煞气逼人的眼,曹不归只将此种念头压下。想了半天,他喊来儿子拉起风箱,烈火熊熊开始烧灼铁剑。 

第七天头上,曹不归将那客人带到位于地下的剑炉,客人的脸庞被炉火映得通红,双眼却显得尤为透澈。 

“不瞒韩公子,”曹不归现已知道这客人姓韩,便有了这客客气气的称呼,“铸剑是要看天时的,五月为毒月,众毒易侵,七月是鬼月,群邪附体,都不是铸剑的好时令。客人这剑要得这般急,只怕不能满意。” 

客人道:“无妨。” 

曹不归好心提醒讨个没趣,便也不再说话。 


第十天,韩公子又来,却不是孤身一人,还带了一名长者,看着不过五旬,须发整齐,望之潇洒古朴,定非常人。 

曹不归暗暗叫苦,可不要把这传了三代的剑炉就此毁了去。 

两位客人围着剑炉看了许久,期间谈笑宴如,姓韩的客人此时神色轻缓,眉目清扬,显出少有的跳脱神采,竟显得更加年轻。他身旁老 者拈须微笑,一派和乐。二人身影投在洞穴壁上,被炉火映得交错缭乱。 

曹不归心中一动,带 笑 问 道:“敢 问 这 位 客 人 名 讳。” 

“老夫姓萧。” 

“萧大爷。”曹不归规规矩矩作了一揖,目送二人远去。 

一月后,有人在东市找到曹不归,放下两吊大钱,来取他重铸的八面剑。 

曹不归问道:“韩公子怎么没来?说好亲来取剑的。” 

那人没好气道:“我家侯爷岂是你呼之即来的?” 

曹不归数着长安城中姓韩的侯爷,悚然一惊,取剑的双手也颤抖得厉害,那韩候府上的人从他手中夺过包裹,愤愤然远去。 

转眼立秋入冬,不觉几月,曹不归再没见过那位让他心惊胆寒的韩姓客人,他也不敢再提。只将摆放在东市上的冷水撤去,搭了草棚,燃了炉子,温酒来卖。冬天的价钱自然要高一些,但半坛酒也不过是一个半两钱,汉子们搓着手蹲在草棚里,有人豪饮几碗犹自不够,有人却只端着半碗小口喝尽便罢。 

这日半近黄昏,曹不归又到收摊时候,自得了那两千个大钱,曹不归便不由懒散,常常觉得冷得受不了就收市回家。 

数了数几个瓦坛,曹不归发现还有半坛子酒,便想自己喝了再走,他半趴在地上,将小泥炉扇了几扇,烧得快光的炭饼上窜出来几簇小火苗,将他快要冻僵的双手温暖起来。 

曹不归去取酒,然后他看见了一只手,那只手按在他的瓦坛上,屈指一弹:“可有酒卖?” 

曹不归被这熟悉的声音震了一震,从地上跳起来道:“有得卖有得卖。” 

韩候依旧是穿那身黑色的窄袖箭袍,空出一手捉在腰侧只露出一点剑柄的长剑上,虽是半弯着腰,却有几分倜傥的游侠气。 

曹不归将酒倒入瓦罐,给炉子里添了半块炭饼,心中有一点欢喜:“那剑是我老曹铸的。” 


韩候席地而坐,捧了粗碗慢慢饮酒,也不说话也不看他,曹不归又觉得无趣起来,便也坐下,将炉子拽过来放到两人身边,自己也倒了酒慢慢喝,几次欲言又止,只觉得尴尬。 

喝了半晌酒,眼见天已昏暗,这韩候爷却无走的意思,曹不归自不敢赶他,只陪着他继续尴尬。 

幸好天黑前,有个从人模样的人过来,在韩候耳畔轻语几句,就见他眉头皱起,面露忧色,遣了那人离开,然后将最后一碗酒大口灌下,起身离开。 


曹不归收拾碗具的时候,只有两个念头萦绕不去: 

一个是——不想他喝酒也能这般快; 

另一个却是——韩候爷赖了我老曹酒钱。 


次日,下了不大一场雪,曹不归心中有些忐忑,还是在草棚里支起了酒案,生意不好,有人问话也懒得作答,只觉怏怏。 

有人裹着风进了草棚,曹不归心中一喜,回头却见是那萧姓老者。 

这身份贵重的老者几月不见竟似老了二十岁,须发皆白,神色黯然。 

曹不归大气也不敢出,看着老者从袖中摸出两枚大钱放到案上:“老夫来替他付酒钱。” 

这个他是谁,曹不归自然省的。 

“萧大爷,韩侯爷呢?”曹不归终于鼓起勇气,小心翼翼地问道。 

“他?大概在未央宫吧。” 

曹不归看着眼前突然老泪纵横的老者,拿着两枚半两八铢钱手足无措。 


完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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